6.
走廊上，一个高瘦的人影一闪而过，快斗看似平静的表情之下，隐藏着并不平静的内心，他没有察觉到，自己已经开始动摇了。
——你有考虑过快斗的感受么？
凌牙的话还回荡在脑海里，快斗握紧了拳头。
一个陌生人，有什么资格这样说自己，他了解自己么，又能明白他的什么。
快斗打开某扇房门，猛然间看到一个人站在中央背对着自己。快斗的瞳孔骤然一缩，没有犹豫，隐藏气息走到他的身后，猛地扣住对方的身体，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。
是凌牙，他怎么会在阳斗的房间？
“嗯……”
熟睡的阳斗发出断断续续的呢喃，好像被这不小的动静吵醒了，快斗一惊，把凌牙拉到房间的角落里，用厚重的帘子遮住他的身体。
“呆在这，别出声，要不然我杀了你。”
没有一丝感情地丢下这句话，快斗便没有理会凌牙，他走到阳斗面前，看到刚醒来的弟弟有些迷茫地看着自己，冰冷的眼神瞬间染上了色彩，犹如被微弱的阳光照射的蓝宝石一样。
“哥哥……”
“是我，阳斗。”
阳斗从小时候开始身体就很弱，卧病在床，不要说奔跑，他连走路都很困难，身体柔弱的阳斗连院子里的景色都很少见到。所以看到许久没有见到的哥哥，他稚嫩的脸上露出了苍白的笑容，阳斗看到快斗很开心，但是他随即就看了看四周，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克里斯哥哥呢？……”
阳斗的神志还不是很清醒，印象中，自己的哥哥都是和克里斯待在一起的，他们的关系很要好……他一直都这么坚信着。
快斗一愣，在阳斗的记忆里，估计保留的还是儿时最美好的记忆，三年之久，快斗都没有跟阳斗透露过克里斯的改变，也不能透露，如果让阳斗直到克里斯现在的样子，他肯定会很失望的。
阴影笼罩在快斗的脸上，看不清他的表情，正当阳斗感觉到奇怪的时候，快斗握住了他的手。
“哥哥？……”
“他……”
第一次见到快斗这么吞吞吐吐的阳斗，不由得有些担心。
“克里斯哥哥，出事了？……”
快斗抬起头，映入阳斗眼帘的，是快斗这三年来都没有露出过的，最温和的笑容，就像阳斗的记忆中，儿时的快斗跟克里斯在一起的时候，他们都会那么笑。
那是夕阳之下，最为耀眼的光芒。
“他没事，他……变得很强大，很厉害……他一直在保护着我们。”
“嗯……那就……好。”
似乎是放下了心，阳斗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，快斗放开了阳斗的手，整个人都在颤抖着。他垂下眼帘，松了口气，身体却还在颤抖着，是因为已经忘记要如何微笑了么……还是……
刚才的一切，应该没有暴露自己吧。
然而自己，还能撑多久呢？
深夜之中，露水沾满了发黄的枯叶，快斗凝视着空无一物的枝头，在他的记忆里，这里是他和克里斯第一次见面的地方，那个有着温柔笑容的克里斯，会主动伸出手，牵着快斗进入他们的屋子里，说是习惯，也有身份的原因，作为被守护的天城家的少爷，这是理所当然的礼仪。
每次他们见面的时候，都是这样的情景。
但是快斗已经记不起，那只手的温度了。
“你在这里做什么？”
凌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回应他的，是快斗冰冷的眼神。凌牙似乎没有在意，他接下来的话，却让快斗瞪大了眼睛。
“我要把阳斗带走。”
瞬间，一双手噎住了凌牙的喉咙，但是凌牙没有回避，即使呼吸困难，他还是用沙哑的声音传达了自己的心意。
“你……也跟我……一起走吧。”
这回，轮到快斗语塞了。
“阳斗不可以没有你，你也离不开你的亲人……”
“我们的事情不用你管！”
快斗把凌牙甩到一边，不打算搭理他。
“难道你想因为你自己，而束缚阳斗一辈子吗！！”
快斗闻言，停下了脚步。
回想起这三年，克里斯做的那些事，还有他帮克里斯做的事，他们的双手早就不干净了，自己说不定就会在哪天死去，到了那个时候，阳斗要怎么办？体弱多病的他，会不会为了自己，也拿起武器，去找那些人复仇……
快斗不敢再想下去，他无所畏惧，他唯一怕的就是自己的弟弟，会走上和他相同的道路。自己的手沾满污秽就算了，但是，他不能让阳斗失去笑容。
他答应了凌牙的要求，那么，克里斯呢？
自己真的能离开克里斯么？他是相信克里斯的，相信他，总有一天会醒悟过来，直视自己的错误。但是那一天，真的会到来吗？
快斗没有料到参加宴会的克里斯会提前回来，他们来不及去阳斗的房间了，他正盘算着要不要跟凌牙谈谈，让他先离开，自己去跟克里斯进行谈判，不知道为什么，他总是有一种感觉，克里斯没有变，他还是以前的那个他，只是，他们都相互用面具把自己伪装起来了，如果能卸下那个伪装……
还没来得及说话，他就被凌牙强行带了出去。
马车消失在寒风刺骨的夜路中，快斗回头看了看窗外，黑暗之中，没有灯光。
他一直都坚信着，他没有变。
快斗直到最后，还是放不下手，他不相信克里斯已经变了。
踏着蹒跚的步子，在那不小的声响消失之时，准确地踏入二楼的走廊，玻璃窗的碎片散落一地，阴冷的月光柔和了他的侧脸，夜风吹起透明的窗帘，他却不觉得冷，因为心的温度，比这寒冬的气温，更寒，更低。
克里斯背靠在窗边，被束起的马尾凌乱了他的肩膀，银白色的发丝之下，是同样苍白的面孔，看着远去的马车，夜空中稀薄的星星映入他蓝色的眼睛里，那蓝色犹如平静的湖水，没有任何波澜。额前的纹章若隐若现，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。
他从一开始，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。
三年了，他等了整整三年，终于等到一个能他完全放心把快斗托付出去，并将快斗带走的人。